自私也好、傲慢也好、只想你多活一秒。 @ 賴賴的愛作夢日誌

事情發生在１２月４號晚上。

好不容易連發完星座文與粉絲頁文，正在鬆一口氣時，突然聽到織織大叫『miumiu！』，我一轉頭，就看到miumiu不太舒服的在床上蹲著發抖。直覺驅使我馬上把他抱開，但被子已經被他又黑又稠的便便拉得一蹋糊塗。
『奇怪……miumiu從來就不會拉在貓砂以外的地方啊……』正當我一面這樣想一面要把被子拿去洗時，又在廚房的地上發現了一大攤尿。

一切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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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２月５號一大早，我就提著miumiu徒步走到楊動物醫院做檢查。女醫師說miumiu脫水的情形有點嚴重，所以先替他抽了血等分析報告，一邊注射點滴補充水分。miumiu還很有精神的踹了我跟醫師好幾下。

上次帶他來已經是半年前，當時是因為miumiu嘔吐變得頻繁。但經過抽血檢查後數值一切正常，非常健康。大概只是貓咪夏天化毛較為劇烈，以及miumiu年紀大的關係。那時的體重是七公斤，十足的胖子。

我一面忐忑地想著各種可能性一面打開貓籠的蓋子反覆摸著miu的頭，等待結果。
大約半小時後，報告出爐。
『大部分的數值都是正常的，但是腎指數超標了三倍。而且有脫水情形、體重也掉到五公斤，必須持續來醫院打點滴，否則會有腎衰竭的危險。』醫生說。
原來，這陣子miumiu叫聲越來越細、抱起來越來越輕、毛越來越沒光澤、越來越愛睡覺，並不只是因為年紀大而已，miumiu生病了。
為了讓他的腎指數降下來，我開始了每天提著miumiu跑醫院打點滴的日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從那天起，
我的心情就跟台北的天氣一樣，越來越像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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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期間，生病的不只miumiu而已。
從１１月的某天起床開始，我的嘴巴裡就出現一顆很像泡疹的白色突起物一直好不了，不斷地變大又變小、變紅又退紅，就這樣持續了將近一個月。開始覺得不對勁後就去看了附近的家庭診所，醫生說這狀況比較少見，於是給了我塗抹用的藥膏就幫我轉診到大醫院的耳鼻喉科。
原本這樣的傷口應該是不會讓我感到擔心才是……
但偏偏前陣子大哥才跟我提過他的高中同學、也剛好是我很尊敬的朋友的太太的弟弟，今年因為癌症過世了。
起初只是手上一個一直好不了的小傷口，不知道為何演變成肌肉組織癌之類的癌症。然後在快到無法想像的一年內，就不敵病魔過世了。
『好不了的傷口……哈，不可能啦……不可能會是癌症的……吧？』
即使從來不認為癌症這兩個字會跟我沾上邊，但容易悲觀的大腦還是自動啟動了想太多程序……

就這樣挫咧等到１２月９號，是一天要跑兩次醫院的日子。必須等我看完人類的醫生才能帶miumiu去看動物的醫生。
早上九點半我就到耳鼻喉科報到，一直弄到下午三點半才看完診，筋疲力竭地回家。
病名是『唾液腺囊腫』。
觸發原因不一定，可能是咬破嘴巴時免疫力過低造成感染，使唾液腺崩壞，會一直淤積唾液。雖說是種小病，可是不動手術切除它就永遠不會痊癒。不過一等就要等到１月２號才能動手術切除真是太久了……

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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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２月１０號這一天，是我二哥的訂婚宴。
在姑丈的安排下，雙方家屬都很開心的參與這幸福的日子，也好好的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
原本應該是很幸福的日子，但我卻無法完全放鬆，因為一回到家我就得馬上再提著miumiu去看醫生。
連續打點滴的第五天，一般來說病況都會有所好轉，但再檢查後卻發現腎指數並沒有顯著的下降，上次照Ｘ也並沒有照出尿道結石，於是醫生決定當天就做超音波檢查。
醫生幫miumiu的肚子剃了毛，我將miumiu的身體翻了過來，壓住他的四肢，當過五年野貓的他一向不喜歡讓肚子面向別人，所以又踢了我很多下。照了許久之後，醫生臉色有點凝重的對我說miumiu的大腸與小腸之間有很多花瓣狀的陰影……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動物照超音波，當然不懂那是什麼，但從醫生的臉色看來顯然不太妙。
『如果沒錯的話這些應該都是腫瘤，而且已經開始蔓延了。』醫生的聲音變得有點哽咽的說著。
腫瘤？腫瘤是怎樣？是像織織脖子長過的巧克力囊腫那樣，需要開刀切除嗎？
於是沒什麼醫學常識的我再確認了一次『所以這些腫瘤……要動手術切掉嗎？』
『嗯……這是惡性腫瘤，就算切掉它還是會長出來……而且就現在的情形看來，如果把被影響的器官整個摘除的話，miumiu大概也不可能活的成……』
等一下，惡性腫瘤……這四個字好像在很多悲慘的日劇裡聽過……

癌……癌症？

整個手術房的空氣瞬間凝結，這兩個字大概是我長到多大都無法承受的重量。雖然miumiu已經12歲半了，但是半年前不是還很健康的嗎？人家不是說米克斯貓是最身強體壯的嗎？才半年，就突然被宣判死刑？
『貓咪是很會忍耐的動物，年紀大了之後往往一發現有異狀時通常都已經很嚴重了。』
忍耐……到底是誰叫你忍耐到這種地步……媽的……
『他接下來可能要到台大醫院接受化療才行，不過這無法痊癒，只能設法壓制癌細胞，就算化療成功，最多也是延命兩、三年。』
兩……三年……我的腦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燒壞了一樣，一陣暈眩。
沉默了一分鐘後，我才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
『所以……化療成功的機率有多高？』我知道醫生被問到這種問題壓力最大了，但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先有最壞的打算。
『現在發現的還不算太晚，大概60%……到70%吧。我覺得miumiu的腫瘤對藥物還滿有反應的，應該有機會……』
『不過你要考慮清楚，不是每個動物都能接受化療，而且需要很多時間和大筆的金錢。』
大筆的金錢……我才不管要多大筆的錢，60%就很夠了，不管要花多少我都要救miumiu！
———我當然很想這麼講。
但現實可不是這樣滿腔熱血就可以打倒的。為了寫書已經閉關長達一年、完全沒時間接案的我，哪來多餘的錢幫miumiu做化療？
『大概是……多少呢？』
『順利的話，化療就是每週跑一次，不過通常都要等滿久的。回家後還要餵藥，而且目前腎的狀況，還是必須繼續回來打點滴。錢的話……情況穩定一整套做下來也要兩萬，如果惡化就可能需要更多……』
兩萬元……原本很害怕要是醫生說出二十萬之類的數字那我大概只有搶銀行才能救miumiu了。但對於正在寫書過渡期的我們來說，兩萬就已經是極大的壓力了。
『好。我知道了……』

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動物醫院的門口，
連對醫生說聲謝謝、再見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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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腦袋空白了好久，然後開始浮現miumiu這七年來在我身邊跟前跟後撒嬌的模樣，以及……
『60%』這個數字。
為什麼早上才經歷我二哥最幸福的時刻，晚上就得迎接miumiu最黑暗的瞬間。
其實像我這樣凡事都會先做最壞的打算、好把傷害降到最低的人，並不是對miumiu的身體毫無想法。早在他滿十歲時，就告訴自己miumiu已經是一隻老貓了，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
於是我下定決心，不管再怎麼忙再怎麼累，每天都要摸摸他的頭，對他說『miumiu，爸爸愛你。』
沒錯，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對……
明明應該可以坦然面對miumiu的生老病死才對……
明明是這樣才對……

但為什麼，眼淚還是拼了命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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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痛苦的大概是隔天起床，就像以前出車禍時會在被車撞了一陣子之後才會痛到極限一樣。
看著miumiu一如往常的走在走廊，一如往常的對我喵喵叫，一如往常的跳到我腿上撒嬌。但聲音卻是如此微弱，步履卻是如此闌珊。這才發現，昨天的一切都是現實。
我馬上哭了出來，靜靜地、哭了出來。不想吵到還在睡覺的織織。
這一天剛好是外公的八十八歲大壽，下午我還是一如往常的帶miu去打點滴，晚上跟著全家一起到外婆家吃飯。
小阿姨做的晚餐非常好吃，連續跑了七天醫院的我像是在發洩什麼似地猛吃起來，一點也不想讓難過的情緒影響這個大家都應該開開心心的場合。外公的年紀也大了，希望他的身體能繼續健健康康的，生病的只要有miumiu就夠了。

吃完晚餐後，大家切了蛋糕，為外公慶生。拍了全家福之後，在大家閒聊的時候，我走到外公房間找到正在休息的爸爸。
『爸。』
『怎麼啦？』我爸笑笑的回我。
『那個……miumiu最近生病了。』
『是喔？』接著皺了眉頭。
『嗯……是癌症。可能要轉到台大做化療才行。』
『沒辦法，miumiu也老了。化療很辛苦喔，而且不一定有效。』
『我知道，可是醫生說還有60%機率，我想至少做一輪賭賭看，如果都沒有好轉、miumiu又很痛苦的話我就放棄治療。』在這個全世界最堅強的人面前，我沒辦法露出自己的脆弱，所以把事情講的非常理性而且冷靜。
『好，所以要爸爸幫忙嗎？。』我爸根本完全猜到我要說什麼了。
『嗯……醫生說化療至少要兩萬以上，我最近都在閉關沒接什麼案子……我不想給織織負擔……』我很不好意思的開了口。
『好，我知道了。』我爸幾乎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便拍拍我的肩膀說。
『謝謝爸。』其實心中的千頭萬緒根本不是謝謝兩個字可以表示的，但我爸並不是喜歡把氣氛搞得黏答答熱呼呼的人。
『寫書，要加油啊。』

『我知道，就算每天跑醫院我還是都有在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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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我正要帶miu去打點滴前接到我爸的電話。
『現在在家嗎？我等下拿錢過去給你。』
不久之後我爸上來將一只信封交給我，裡面是兩萬元整。
我爸看著躺在沙發上的miumiu，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摸他的頭。
『你知道嘛，有時候寵物就是會代替主人承受病痛的，你這樣想就好了。』我爸對我說。
承受病痛…這樣想起來，曾經一度想太多以為自己罹癌的我，結果最後卻是miumiu得了癌症，或許，miumiu真的替我承受了什麼災厄吧。

在確定診療費沒問題後，我馬上打了醫生給我的轉診電話到台大。沒想到…
『最快也要１２月２９日？』別開玩笑了，等到那時候原本有救的都會變沒救了……
『沒辦法，因為一次最多只接受三名新患者，還是你要先看腫瘤內科，禮拜五當天來掛號，越早到越早開始看診。』
嗯……醫生在紙條上也有寫著腫瘤內科這個選擇，那就這麼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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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２月１６號禮拜五早上七點半，天氣非常冷，而且還下著不小的細雨。
早上九點我就到了台大醫院，接下來就是彷彿無止盡的等待。
直到我把上次沒看完的半本『刀劍神域』和半本『俺妹』都看完了，還是沒有要輪到我的跡象。看來大醫院不管是看人類還是看動物的都要有點耐心才行。
下午一點，飢寒交迫的我跑到最近（其實還滿遠）的一家7-11買了早餐（其實是午餐）和紙筆，想靠畫畫來打發時間。吃飽後，原本想畫一張賴賴子的性感聖誕裝圖，但看著窩在貓籠裡休息的miumiu，突然想起這七年來，我從來沒幫他好好畫過一張素描。

我一邊畫一邊鼻酸，而miu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不時對著我叫個兩聲。

下午三點半，終於輪到miumiu做最後的超音波確認，結果……
『miumiu的腫瘤已經擴散到非常大的範圍，甚至包覆了腎。這樣的狀況還是希望你先做個心理準備喔。就算化療有效，也不要想得太樂觀，大概就是延命半年而已吧。』
女醫師的聲音雖然溫柔可愛，但講出來的事卻是相當殘忍。
半年。半年啊……看來終於從樂觀的兩三年降到更為接近現實的數字了。
『嗯……這些我知道，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先讓他做治療看看。』
於是醫生拿了類固醇和抗生素膠囊給我帶回家，要我每天用餵藥器餵給miumiu吃，開始miumiu抗癌的第二回合戰鬥。
回到家之後，已經下午五點了。足足九個小時，身心俱疲。比起難過更直接的感覺居然是『好累』。
但現在的我，既沒有時間悲觀，也沒有時間喊累。
如果不想讓自己失去更多珍惜的人事物，就只能繼續走下去。

繼續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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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帶著miumiu打點滴、作化療的日子裡，在路上偶爾會有人跟我搭話。
１２月１３號，經過公車站牌的一對老爺爺老奶奶，說他們也養過橘子貓，是別人送他們當作孫子出生的禮物。沒想到一養就是２１年，直到前年才過世。
miumiu你有聽到嗎？人家都可以活到２１歲，你才１２歲根本還很嫩嘛。
１２月１６號，在一起等紅綠燈的一位阿姨，說她也有養橘子貓，還說橘子貓是最貼心、最會撒嬌，最善解人意的貓咪。雖然並沒有甚麼科學證據，但我也這麼認為，因為miumiu一直都是這麼體貼的貓咪。
１２月１７號，因為miumiu的食慾越來越差，連織織烤的鮭魚都不吃。醫生也說事到如今配方飼料也沒多大的意義，只要他願意吃就好。我就去附近的寵物用品店買了一堆曾經覺得太貴而買不下手的魚罐頭，管他是金罐、海罐、黑罐、純罐還是懷石罐，只希望在miumiu所剩無幾的日子裡，可以好好享受這些山珍海味。
１２月２１號，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日本學校剛下課的三個小女生，看著miumiu一直喊『ねこだ。ねこだ。』看著她們純真的笑容，大概完全沒想到這隻可愛的貓咪，正在努力抗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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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臉書和噗浪把miumiu罹癌的事公佈後，也有人覺得應該讓他快樂的走完最後一程，不要用化療折磨他。這種想法也沒錯，但我實在沒辦法明知道還有希望救活他，卻放他獨自跟病魔戰鬥。
miumiu是陪伴我度過七年漫長歲月的孩子，在我憂鬱症時，只有他每天晚上都會躺在我身邊陪我睡覺，早上再把我踩醒。我在用電腦時，他會跳到我的腿上躺著；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他會窩在我身邊要我摸他。不管有多少人在場，miumiu還是會黏著我。硬要說的話，這個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不就是我嗎？
我可以感受得到miumiu比誰都還想活下去，比誰都還想多陪我一天，比誰都還想繼續吃好吃的罐頭。miumiu開始做治療後，會乖乖進貓籠讓我帶去醫院，也很堅強的接受所有的療程。精神和身體狀況都明顯好了很多，比起之前瑟縮掙扎的模樣，現在可能還比較舒服吧。
我想，如果說臆測動物的想法是人類的傲慢，那臆測動物不想對抗病魔而幫他們選擇死亡或許也是一種傲慢吧。

連miumiu都還沒放棄活下去，
我怎麼可以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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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敲下這篇文章的此刻，是１２月３０號早上十一點半，我人正在台大醫院，miumiu剛做完第三個禮拜的抽血檢驗，躺在我的身邊，吵著肚子餓。紅血球和腎指數都回升，體重也維持在五公斤。但我不想太樂觀，我知道隨時都有可能惡化。
光是１２月，我就跑了２０次醫院，不斷的掛號、不斷的等待；不斷的重燃希望、不斷的希望破滅；不斷的掉淚、不斷的擦乾眼淚。
這場跟死神之間的戰鬥還在持續著。
明明知道即使化療成功，在不久的將來等著miumiu的依然必定是死亡，但我還是希望他用盡全力活下去。
自私也好、傲慢也好，只想你多活一秒就好。